Feb 5, 2012

緋紅的印記--山貓村的黑暗歷史《伍章》

《伍章》

木窗外烈日當空,山貓村卻是薄霧四起,寒氣逼人,
我就坐在室內,細細消化著阿俊的一番說話。

事及至此,我的腦袋內除了一片混亂、慌亂,還有訝異與錯愕感。

「昨、昨天跟我們一起坐車過來的……那個看起來十七、八歲的男生……一直笑著在看我們跟小銘談話......」
等我說完整句話時我才發現已經語無倫次了,正打算重新講一次時,
阿俊卻彷彿聽懂般地搖搖頭回答:
「昨晚車上,就只有小銘跟你弟弟一直在聊天。」
阿俊用著一貫反常的語調繼續說:
「昨天車內只有四個人,你和你弟、我和小銘,就這樣,懂了嗎?」

我彷彿鼻子被人從正面打了一拳般地愣在原地,一股惡寒隨即竄上背脊,

那麼我們昨天在車子上看到的那個男生是誰? 那個長得跟阿俊很像,大概十七歲左右,帶著溫暖的笑容看著小銘的男生,到底是......?

正在慌亂地接受這個事實時,阿俊又開口了:
「所以──如果我假裝車上真的有人的話,你們也就不會感到多餘的疑惑,也不用嚇著你們──」

所以才編了『二弟下山投宿,所以不能借車』的理由?

但是見到一個長得很像阿俊的男生坐在車上,卻是我和我弟共同默認的事實,
我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,意味著我們同時看到幻覺?

還是說,只有我跟弟弟看到了阿俊死去的二弟的鬼魂,而作為親人的阿俊跟小銘卻看不到?

還沒理清頭緒,阿俊便開口了:

「我二弟阿程,自小就有陰陽眼一類的體質。
氣喪婆說過,他在這方面很有天份。
悉心栽培的話,肯定可以繼承她的衣缽,甚至比起歐洲、日本那些有名的靈媒也毫不遜色。
只不過,他在不久前,因為……因為意外,而死了。」

說到二弟的死,阿俊深深吸了一口氣,似乎在強忍著某種深深的感情。
從他欲言又止的語氣,從他眼神深處努力掩飾著的悲痛神色看來,他二弟的死,絕不止是意外那麼簡單。
而直覺告訴我,他對二弟的感情,也似乎絕不止是單純的親情,那麼簡單。

阿俊沒有留意我的疑慮,帶著沙啞的聲音,繼續說下去。

「自從我二弟死後,很奇怪地,輪到最小的弟弟小銘出現通靈的體質。
而且很奇怪,小銘不但自己會看到奇怪的東西,就連在他身邊的人,多多少少都能看到不該看的畫面。
你們昨天說看到我二弟,就是這麼一回事。
我常常陪著他,所以老是看到很多不應該看到的詭異東西,不過──」

阿俊明顯刻意壓抑自身的情緒,故作平穩地說:
「小銘跟我說過很多次,說看到二哥回來探望他。
但是,我卻一次都沒有看到我二弟。」

說到這,阿俊掛著有點落寞的苦笑,不時的望向遠處的虛空,似乎在凝視著死者所在的彼岸。

阿俊陪伴在小銘身邊最久,理應是最應該看得到自己家人。
而我們能看見他死去的二弟,他自己卻看不見,這應該是一件很難受的事。
想到這便不禁懷疑,難道他會幫我們,正是因為我們看得見他的二弟?

為甚麼阿俊能夠看到其他鬼魂,唯獨就是他二弟阿程的鬼魂,是他看不到的?

看著阿俊的表情,我感到他似乎仍然有一些東西在隱瞞著我。
我的直覺告訴我,他肯定知道其中的原因。又或者應該說,他已經為自己找到了一個答案。
而這個答案,他卻避而不談。
大概,那是一個鎖在他心頭的死結。

然而下一瞬間,

我卻聯想到一樣令我毛骨悚然的事情──

(那麼,至今我們兄弟倆所見過的人,有哪些是──)

正在我猶豫該不該開口時,阿俊卻把話頭跳回往昔的事情:
「如果說山貓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,這可能全是當年那個靈媒的責任。」

說到這裡,阿俊露出憤恨的神色,似乎那遙遠往昔的事情仍然感到憤憤不平。
「當年那個靈媒說,要把那個日本人找出來調查,事情才能夠水落石出。」

仇外排外的心理,任何時候都最容易燃起非理智的狂熱情緒。
聽到靈媒所講的話,許多人都一口咬定村子的異象跟典子絕對脫離不了關係,
尤其是典子在紅花岡出入的一舉一動,更是令人起疑。

之後一部分的村民自告奮勇,決定到介入調查紅花岡的詭異,
但是,他們卻只看到典子提著大大的藤籃,摘滿了一籃子的山貓紅,然後帶回家。

有村民故意跟縱著典子一天裡的行蹤,仔細留意她每天作息的規律。
典子比一般人晚睡,卻也比一般人早起,每日一早就是為家人準備飯菜,打理家裡的農田,做著理所當然的工作。
無論充滿疑心的村民們再怎麼挑剔,也找不到半點異樣。
唯一的異常點,就是對著看不見的丈夫說話、每晚去摘取一籃子的山貓紅鮮花。

而典子的大兒子,同樣也是勤奮工作,待人有禮的好青年,沒有半點可以挑剔的地方。

於是,村民們就把矛頭,指向典子的小兒子。
那個據稱身體虛弱,從來不出家門的小兒子。

終於,被他們發現了「某個把柄」,一個足以讓他們替典子一家安上莫須有罪名的重大把柄。

村民們高興地得出一個結論:
「松江典子的小兒子不是普通人,是半人半鬼、攝人精氣維生的交鬼人,是禍害全村的源頭。而松江典子是個飼養妖物害人的妖女。」

在得出這個結論之後,靈媒便教唆村民們,藉故把典子跟她的大兒子騙出村外幾天,然後就掀開典子家,把典子的小兒子抓起來,要查明原因所在。
幾個村民拿出錐子和各種開鎖工具,把松江家的門鎖一一撬開。

「後來,村民在典子房內發現了滿室的山貓紅。」

山貓紅,一種生長在山貓村附近特有的花種,那是一種在葉子枯盡之後才會開花的奇怪植物。
在阿俊交給我的花圈上,就是滿滿的山貓紅。

「除了山貓紅之外,村民還在典子藏著嫁妝的櫃子裡,發現了無數的符咒、法器、經書等等。
似乎典子的來頭並不簡單,很可能是日本那邊某個咒術家系的子孫。
時至現在,典子的真正身份已不可考,很可能其實當她嫁來台灣之後,就沒有打算再施行那些咒術,打算做回一個普通女人,相夫教子。
不過對於當時的村民來說,典子的身份就只有一個,就是飼養妖物、施展邪術害人的妖女。
結果,因為懼怕典子的邪術,村民在典子回來之前,就用了種種無法想像的殘虐方法,向她的小兒子酷刑迫供,要迫使他說出典子邪術的弱點。」

阿俊說到這裡,閉上了眼睛,手中緊握著拳頭,似乎為當年村民的無知及暴虐感到無比的慣概。

「在那兩三天之間,任由村民如何施虐,典子的小兒子都沒有招出半點有用的情報來。
在無計可施之下,靈媒指使村民把典子的小兒子拖到村子中心的廣場,綁在刑架上用烈火焚燒,說這樣多多少少可以削弱典子的邪術效力。」

說著說著,阿俊的眼眶開始紅了起來,
這是為當年被無知及惡意所殘害的無辜性命而感到哀傷,還是另有原因,我卻是完全看不出來。

「就在那個可憐的小孩,被綁在刑架上活活燒死的時候,」

阿俊頓了頓,接著說:

「典子卻已經站在村口,咧嘴對著眾人獰笑。」

阿俊說到這停了下來,卻是沉默不語,
我們也早已疙瘩掉滿地,所以當下並沒有繼續追問。

過了幾分鐘後,阿俊卻不再說話。
「呃…然後呢?」
遲疑之際,我看了看阿俊,
卻沒見他有繼續說下去的打算。
「阿俊?」

又過了片刻,
這時阿俊才開口:
「然後沒了,下面什麼東西都沒有了,村史只有記載到這裡,下面完全斷了章。」

村史?

正打算開口詢問時,阿俊突然打了個岔,
用著播報新聞似的語調開口:

「民國四十一年,位於台中酒桶山的山貓村內,發生村民集體自殺案件,有數十名村民死亡,目擊者不詳,地方官開始著手調查。」

「民國四十三年,由於人口未達標準,山貓村正式從台中政府管轄範圍內除去。」

「民國四十四年,山貓村正式成為廢村,以山貓村登記戶籍的民眾將以新的住處為依據重新辦理。」

「民國六十四年,中央政府『勒令』山貓村遺族居民搬遷此地,原因不明,山貓村被政府劃分為『非法居留區』。」

「民國七十六年,『台灣省戒嚴令』解除,部分遺族返回山貓村定居,山貓村卻不再成為正式地名,沒落至今。」

聽到阿俊一連串地說著山貓村這些年來的史事,我不禁搖頭。
這到底跟現在發生在小恆身上的事情,有甚麼關連?

「表面上,典子在山貓村的歷史之中再沒有出現。
就連村民之中,也有一部份人根本不知道當年曾經發生過那樣血腥的慘劇。大概你媽媽也是其中之一。
村史既沒有記載典子一家的下場,也沒有記載村民們此後的遭遇。
不過,典子卻在山貓村裡面留下了某樣無法磨滅的東西──」

說到這裡,阿俊的雙眼中,閃現著一種難以形容的複雜神色。
在那雙清澈的眸子之中,我卻看到了許多的感情在裡面激盪著。
那是悲傷、憤恨、痛苦,以及無法挽回的──悔恨。

「她留下了一個,怨毒無比的詛咒。」

- - -

這時候,氣喪婆帶著兩個小孩子回來了。

「所以我就說囉,一點事都沒有嘛!不用害怕的啦!」
小銘帶著開朗的陽光笑容,拍著我弟弟的肩頭,走進我們身處的房間。
看來,大概是我弟弟在轉移的儀式途中感到害怕,而小銘則一直用笑容跟鼓勵來撫平他的不安。

兩個小孩都是上半身赤裸,所以一眼就看得出氣喪婆的「轉移」成功了。
昨晚仍在我弟胸前的那個傷口一般的印記,消失得乾乾淨淨,雪白的肌膚上沒有半點痕跡。
而小銘那小麥色的健康肌膚上,卻出現了那個印記。

看著那個深紅色的印記,我忽然感到一陣寒意竄過我的背脊。
我終於知道那是甚麼形狀了。

豔紅如火的花瓣,一片片的卷曲起來,排列成半球狀,如同傘子一樣張開。
無數凌亂的花蕊就在花瓣之間倒勾著展開,每一根都遙遙指向天空。
那盛放的形態,淒美而妖艷。

那鮮紅的印記形狀,像極了一朵盛開的山貓紅。

- - -

關於那個印記的事情,關於山貓村的詛咒,阿俊沒有再說下去。任由我再問,他也只是保持沉默。
而氣喪婆也是一樣。似乎他們沒有半點意思告訴我,關於山貓村詛咒的內容。

「你弟弟身上的咒術已經解開了,快帶著你弟弟離開吧。
關於這個村子的事情我就不說下去了,知道得太深入的話,晚上會睡不好覺喔。」
阿俊這樣說著,一邊替我們收拾東西,準備送我們離開。
「對不起,我跟我弟弟有些事情要做,不能送你們。我把車子借給嬤嬤,她會載你們下山的了。」

我聽得滿頭冷汗,由這個老婆婆載我們下山?

大概我的憂慮完全反映在臉上,阿俊看到我的表情,忍不住笑了。
「不用這麼害怕啦。
嬤嬤當了幾十年靈媒,常常要駕著車子到處去不同地方工作,駕駛經驗比我跟你的歲數加起來還要久。
她的那手車辣得很,可以去開豆腐店啦。」

我用半信半疑的眼 神打量了他好久,確認了那張帥臉上的表情不像是在瞎掰,然後才答應了。

趁著上車之前,沒有人留意,我小聲的在弟弟耳邊問他,小雞雞還有沒有硬起來?
弟弟紅著臉別過頭去,不理睬我。
我放下心頭大石,帶著弟弟,坐上婆婆開的車離開。

在沿途之中,我看著路邊的鄉間風景,但思緒卻離不開山貓村的種種謎團。

就我推測,那個山貓紅形狀的印記,大概就是松江典子所留下的詛咒的象徵。
搞不好山貓村的每一個村民,又或者是某幾個人家的村民,世世代代都帶著這個紅印出生。

這個詛咒的內容,肯定不止是冒出一個紅印這麼簡單。搞不好是會要人命的詛咒。

當阿俊說起那是個怨毒無比的詛咒,他的那副神情,我總覺得在甚麼時候看過。
那種悲傷、痛苦交雜的眼神,那種充滿著後悔的目光……

對了。
就在他說起自己二弟的「意外」的時候,眼睛裡表露著的,就是同一種悔恨莫名的眼神。

難道,他二弟的死,就是因為松江典子的詛咒……?

不對啊,如果是這樣的話,那為甚麼他現在卻能夠輕描淡寫地,請氣喪婆把這個詛咒再次送回到自己的小弟弟的身上?

換著是我,如果小浩、小恆或者小宇被下了足以致命的詛咒,然後陰差陽錯轉移到別的小孩身上的話,
我肯定會難以取捨,到底是要救自己最親的親人,還是要救陌生人的孩子?要不要就這樣任由別人家的小孩當替死鬼,來救回自己最疼愛的孩子?

而阿俊卻毫不猶疑地,選擇把詛咒轉移回他弟弟身上。
從他跟他弟弟相處的樣子看來,他也是很疼愛弟弟的。
我實在想不出,為甚麼他能夠輕易地下這樣的決斷。

這中間,肯定有甚麼不對頭的地方。
阿俊跟氣喪婆,明顯是隱瞞了某些關鍵的細節。
那到底是甚麼呢?

山貓村、詛咒、紅印、小銘、小恆………

那個詛咒的紅印,出現在小恆身上之後,他發生了甚麼事……?

同一刻,昨晚小恆那誘人而可愛的樣子,浮現在我眼前。
對了,那個詛咒的效力,其中之一,就是會令身心健全的小孩子,變成渴望性愛的淫亂小孩……

於是,一個邪惡無比的想像,閃過我的腦海。



(注意:
本文為類似二次創作的改篇作品
原作是巴哈姆特上面 printf1024(絕望狐)先生所發表的大作《山貓村的真相》,請各位留意)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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